第34章 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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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保護
叢枝第一次感覺到了別扭。
她小聲的反駁, 聲音悶悶的：“我沒有不理你。”
祁驍輕哼，薄唇微勾，語氣卻挺涼, “都不關我的事了, 這算理我？”
叢枝自知理虧, 但她還是弱弱的說著, 即便沒有什麽底氣, “這本來就不關你的事。”
“啪”的一聲。
書本與桌面碰撞而發出的聲音, 讓叢枝整個人都跟著緊繃起來。
祁驍將那本薄薄的書合上, 然後丟到了桌面上。
幹脆利落。
他雙手抱胸, 側過頭來看她。
女孩兒那雙烏亮的眼睛裏像是閃著光，似乎藏滿了洶湧的情緒。
可他辨不清，那到底是什麽意思。
他就那樣看著她, 想要一直看到她心裏去。
可看著看著, 他又覺得她好像很委屈。
突然訕笑一聲, 他說：“叢枝, 我怎麽感覺你給我一種, 我做了什麽對不起你的事一樣？”
因為詫異這句話, 叢枝睜大了眼睛，立即反駁, “沒有。”
“那你怎麽寧願讓鄧若盈教你做題, 也不找我？”
“當你同桌是擺設？”
語氣挺惡的。
叢枝下意識的就認為他應該是生氣了, 於是磨磨蹭蹭也不說話。
她低著眉眼，不知道在想什麽。
面對她似乎要有足夠的耐心，可這一剎那, 祁驍卻覺得自己什麽耐心都沒有了。
他想要一個答案。
壓低了聲音，“說話。”
她這才猶猶豫豫的開口, 聲音仍舊很小聲，“因為我不想麻煩你。”
“我學習差，腦子笨，別人一遍就會了可我得兩遍。”她認真的說著自己身上的所有缺點，說到最後，她的語速緩下來，“我不想讓你覺得……”
聲音裏是冰涼的自卑感，她感覺自己就像是墮落進山谷裏，沒人救得了她，“我是個麻煩。”
那是他第一次看見那麽黯然神傷的叢枝。
像有所感應似的，心裏面有種空泛的悶感，喉結滾了滾，他突然溫聲叫她的名字。
“叢枝。”
“嗯……”
“擡頭。”
“看著我。”
像是被他的聲音下了蠱一樣，叢枝楞楞的，扭過頭看向他。
昏黃的秋霞在天邊漸漸隱去，還露著殘紅。鳥雀在枝頭嘲哳的叫著，忽地又撲翅朝遠處飛去。室內點了明亮的燈，微微弱弱的鵝黃色光芒將整個人都添了一抹柔色。
他是溫柔的。
像是陷落進深海一樣，心跳跟隨著起起伏伏。
叢枝抿唇，幾欲想要將與他交織在一起的視線抽離，卻在落進他幽深眸瞳裏挖掘到一片深色的溫柔海時。
她改變了主意，想要將自己沈溺下去。
他們久久凝望著彼此。
直到連叢枝都忘記了時間，她聽見從海面上飄來的霧裏，傳來的那陣堅定又叫她心動難捱的聲音。
“在我這兒，你從來都不是麻煩。”
那天他們學習得有些晚，日暮似蒙了層薄紗般降臨，鄧若盈家裏有車來接，一出校門就和他們說了拜拜。
等那輛轎車緩緩向前駛去後，叢枝才意識到了時間似乎有些晚。
她走到一旁給伯母打電話，但是沒通。連續打了幾個都沒通後，叢枝就沒再打過去。但她臉上卻也有隱隱失落，這就好像不被人重視，沒有什麽存在感的感覺。
輕聲嘆了口氣。
她的眼裏，多了些許落寞。
一直垂著腦袋看手機的樣子，並沒有被祁驍發現她有什麽不同。
祁驍單肩挎著包，走到她身邊，“走了？”
叢枝扭頭朝他看，他身影高大，即便是站在這昏暗的暮色裏，也依舊格外吸引旁人的目光。微垂了垂眼眸，叢枝朝他點頭。
兩個人去了公交站。
開往伯父家的那趟公交車有點少，她和祁驍站在車站的站牌前慢慢等。
暮色柔和，沒一會兒，路邊聳立著的高大的路燈被頃刻點亮。
叢枝下意識仰頭看去。
昏黃色的路燈璀璨著，像是星子一般落進她眼睛裏，叢枝顫了顫眼皮，將它們所有都接住。
“你看著天空幹什麽？”
“又沒有星星。”
身旁傳來祁驍懶洋洋的聲音。
她朝他看了一眼，又收回視線，聲音悶悶的，“我知道沒有。”
“因為星星不在天上。”
後面這句話祁驍沒聽得很清楚。
他稍一皺眉，“你說什麽？”
“沒什麽。”
叢枝又朝他看了眼。
寂靜的灰暗夜色裏，有寥寥幾輛車從他們身邊經過。
周圍的一切都好像變得很模糊。
叢枝盯著腳邊的那一小塊兒地方，突然輕聲開口，聲線柔柔的，“祁驍？”
“嗯？”
“你今天怎麽會到圖書館裏來？”
“你說呢？”
叢枝沒想到他會這麽問她，或許是她太渺小，又或許是她經不住猜測之後的錯誤打擊，她聲音頓了頓，半拍之後才說：“是因為……鄧若盈嗎？”
“嗯？”
“關她什麽事兒？”
少年的聲音裏帶著出其不意的疑惑與驚訝，重重微沈的聲線被壓低了些，蕩漾進叢枝的心底，拂開燦爛的水花。
這同樣也讓叢枝驚訝住了。
她怔怔地望著他，下意識開口：“不是因為……她嗎？”
這傻不楞登的模樣，讓祁驍真的是又氣又覺得好笑，他肆意的勾了勾唇角，報覆似的在她腦袋頂上狠狠的揉了下。
語氣頗有些無奈與妥協。
“當然是因為你啊。”
他們之間的那些不對勁好像就是因為祁驍的這句話悄然散開，那些埋困在記憶裏的冰山也在悄然融化。
叢枝嘴角緩緩牽起笑容。
瞧她是真的開心了，祁驍整個人才松口氣。
還一股勁兒的逗她。
“舍得笑了？”
叢枝認真的點點頭。
她眼睛裏像是綴著星星點點的光亮，在這昏暗的環境裏，是唯一的光。
祁驍也隨著她笑一聲，他單手插兜的站在她身旁，一側頭就能瞧見她嬌俏柔和的那張臉，眼睛彎彎的，唇角也彎彎的。
他第一次認真看，覺得可愛。
只是轉眼間，那張可愛的笑臉就逐漸消失。
他看見她轉過身來面向他，臉上的神情突然變得很認真，“祁驍，對不起。”
“前段時間我不是故意要冷落你的……”
女孩兒姣好的聲線落進他的耳朵裏，而他此刻卻像是分了心神那般，沒有怎麽聽。
因為他的視線越過叢枝的身影，瞧見了一個格外熟悉的人影。
公交車一直等不來，天色也逐漸變得深暗。祁驍沒了耐心等，站在馬路邊擡手攔了輛出租車，打算先送叢枝回家。
叢枝卻以為他是想先走。
於是見他大跨步上去開車門時，自己並沒有跟上前。
直到半秒後，男生回頭看她。
他的臉隱匿在夜色裏，看不清神情。
叢枝被他盯著有些無所適從，眼睛眨呀眨，就是沒有要上前的意思。
直到少年被夜色浸透的有些冷淡的聲音傳來，拉回了她的神思。
“還不快跟上？”
她這才逐漸明了她的意思，於是沒有再磨蹭，小跑著跟上去。
“…哦。”
祁驍將叢枝安全的送回了家，親眼看著她進了小區上了樓才離開。
出租司機並沒有在那邊等，所以祁驍回家沒有車。他形單只影的從那條小巷裏慢悠悠的走出來，老舊的居民樓破敗不堪，頭頂是縱橫交錯的電線，任何一個地方都在很清楚的告訴他這個地方裏的人有著和他不一樣的人生。
他雖是含著金湯匙長大的少爺，也自然是懂這些道理。
可這一刻，他卻不信。
因為她在這裏。
出了巷子樓視線才愈漸開闊，祁驍站在路邊摸出兜裏的手機看了眼時間。視線微擡著正打算離開時，他眼前晃動著幾個人影。
來人三五個，都很陌生。
祁驍察覺到不對勁，下意識皺眉。
直到他看清打頭的那個人時。
一路上的擔心才恍然大悟。
短促的低沈嗤笑，祁驍冷淡的扯了扯唇角，囂張的微仰著下巴看他，夜色寂涼，連他的聲音也跟著冷下來幾分。
“又是你。”
“玩兒跟蹤啊？”
夜空上方掛著一輪淺月，光線慘白。
視線模糊不清的，蔣俊傑瞇了瞇眼睛，認出站在他面前的少年。他還記得他，他們之間之前有過簡單的交涉。
只是少年目色盛氣淩人，即便被夜色隱匿幾分，也依舊掩不去他眼裏的鋒利。
蔣俊傑倒是不怕，畢竟他們人多勢眾。
量眼前的這個小子也不敢輕舉妄動。
夜風裏刮著涼，道旁的樹葉偶有幾片簌簌落下。
路燈慘淡，照在他們的身上。
氣氛僵持，甚至開始變得有些緊張。
蔣俊傑倒是不怕，社會上形形色色的人他見多了，所以根本沒打算將祁驍放在眼裏。
他甚至還故意了幾分，“是又怎麽樣……”
話還沒說完，祁驍擡腿，猛的一股力踹到他的肚子上。
猝不及防的，蔣俊傑整個人都向後倒去，跟他一起的那幾個男生也沒有所防備，於是就任由蔣俊傑摔到地面上。
“砰”的一聲悶響。
地面上的沙礫碎石都咯著他的脊背，他臉上是吃痛難耐的表情，有些難看。剩下的那些男生也還沒從這一幕反應回來，站在旁邊楞楞的看著。
直到蔣俊傑用發狠的聲音呵斥他們，“楞著幹嘛上啊！”
那天晚上祁驍和他們幹了一架，臉上雖沒有掛彩，但手腕卻受了傷，但這種小傷一向不被他放在眼裏，他甚至連看都沒看一眼。
一直回到家後給手機充上了電，他才發現一個小時前叢枝給他發了條信息。
【叢枝：路上註意安全，到家了給我發條信息。】
只有一串文字，沒有多餘的表情和任何烘托語氣的詞，祁驍靠在床頭，一只手枕著後頸。視線落在那條信息上，寂靜的夜晚裏，他聽見自己嘴角溢出的短促的笑聲。
隨著時間流逝，轉眼已步入深秋初冬之時，氣溫又跟著下降了幾度。這段時間流行性感冒並發癥多，叢元洲擔心叢枝，特地給她打了個電話，又給她塞錢讓她去買幾件衣服穿。
說起來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和叢元洲說過話了，這突然聯系起來，叢枝鼻尖有些泛酸，眼眶有點紅，但她的心是暖的。
聲音哽咽著，很快就被叢元洲發現了不對勁，他聲音略帶笑的問她，“哭鼻子了？”
“沒有。”
“不承認？”
“真的沒有。”
“您別取笑我了。”
電話那頭的叢元洲哈哈哈哈的笑了幾聲，無奈的向她妥協，“好，我不笑了。”
後來他又說起正事兒，“不過枝枝啊，在學校也還是要多努力一些，爭取把成績再提高一點，之後高考考大學，才有很多條路可以選你明白嗎？”
“我知道的，爸爸。”
“你從小就懂事聽話，就算我和你媽媽鬧了離婚你也依舊不哭不鬧，但爸爸都知道，你心裏比誰都難受。”叢元洲的聲音似乎蒼老了幾分，通過電流滋滋的傳過來，叫叢枝揪心，“但爸爸沒有辦法，和你媽媽越來越形同陌路，這都是我們沒有想到的。”
叢元洲的話讓叢枝心裏一陣酸澀，眼睛裏滾出眼淚來，撲簌簌的順著臉頰往下掉。
她默聲的，擡手將淚水的痕跡擦幹。
抿著唇不發出任何一絲讓人懷疑的哽澀聲音。
睫毛被淚水染濕，撲閃的那一瞬間，她似乎看見了自己正潮濕的那顆心。
她想到了很多，想到她們以前的快樂，想到叢元洲和周蘇荷離婚前的爭吵，想到周蘇荷身旁的那個男人，也想到了叢元洲電話裏的那道淳樸的女聲。
那些他們所擁有的一切，都在慢慢的脫離她的世界。
好像從這個時候她才逐漸清醒。
她是真的沒有家了。
格外不幸運的，叢枝還是中招患上了感冒，一覺醒來腦袋昏昏沈沈，她用手碰了碰額頭才發現自己好像有些發燒。
身體也格外的不舒服。
有點難受。
今天周末，許慧瑩和叢鴻民沒在家，叢嘉煬就更不用說了，在家跟沒在家無區別。
叢枝右手握成拳頭，抵在唇邊低低的咳嗽了兩聲。
因為身體發冷，她特意穿了件很厚的棉襖，又因為不停歇的想咳嗽，出門前她往臉上戴了個口罩。
最近流行感冒嚴重，好多診所裏都圍滿了人。
叢枝走了好多個診所也依舊沒看到病，冷冷的風吹著她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頰，整個人看起來都無比憔悴。
道旁的樹葉簌簌的落了一地，光禿禿的枝幹襯得這座城市都跟著蕭條幾分。
蘇城的冬天好冷。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開始變得朦朦朧朧，腦袋好沈，眼皮也好沈。
她好想睡覺。
她整個人都搖搖晃晃著，腳也不受控制的踉蹌。
意識在大腦裏崩散。
她再也支持不住，整個人猝不及防的向下摔去，只是給她回應的，並不是冰冷又堅硬的地面，也不是沙礫摩挲的疼痛。
而是一個，她無比眷戀的懷抱。
溫暖，炙熱。
像是那個讓她難以忘懷的夏天。
她似受驚的顫了兩下眼皮，緩緩睜眼，模模糊糊的，她好像看見了她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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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驍輕哼，薄唇微勾，語氣卻挺涼, “都不關我的事了, 這算理我？”
叢枝自知理虧, 但她還是弱弱的說著, 即便沒有什麽底氣, “這本來就不關你的事。”
“啪”的一聲。
書本與桌面碰撞而發出的聲音, 讓叢枝整個人都跟著緊繃起來。
祁驍將那本薄薄的書合上, 然後丟到了桌面上。
幹脆利落。
他雙手抱胸, 側過頭來看她。
女孩兒那雙烏亮的眼睛裏像是閃著光，似乎藏滿了洶湧的情緒。
可他辨不清，那到底是什麽意思。
他就那樣看著她, 想要一直看到她心裏去。
可看著看著, 他又覺得她好像很委屈。
突然訕笑一聲, 他說：“叢枝, 我怎麽感覺你給我一種, 我做了什麽對不起你的事一樣？”
因為詫異這句話, 叢枝睜大了眼睛，立即反駁, “沒有。”
“那你怎麽寧願讓鄧若盈教你做題, 也不找我？”
“當你同桌是擺設？”
語氣挺惡的。
叢枝下意識的就認為他應該是生氣了, 於是磨磨蹭蹭也不說話。
她低著眉眼，不知道在想什麽。
面對她似乎要有足夠的耐心，可這一剎那, 祁驍卻覺得自己什麽耐心都沒有了。
他想要一個答案。
壓低了聲音，“說話。”
她這才猶猶豫豫的開口, 聲音仍舊很小聲，“因為我不想麻煩你。”
“我學習差，腦子笨，別人一遍就會了可我得兩遍。”她認真的說著自己身上的所有缺點，說到最後，她的語速緩下來，“我不想讓你覺得……”
聲音裏是冰涼的自卑感，她感覺自己就像是墮落進山谷裏，沒人救得了她，“我是個麻煩。”
那是他第一次看見那麽黯然神傷的叢枝。
像有所感應似的，心裏面有種空泛的悶感，喉結滾了滾，他突然溫聲叫她的名字。
“叢枝。”
“嗯……”
“擡頭。”
“看著我。”
像是被他的聲音下了蠱一樣，叢枝楞楞的，扭過頭看向他。
昏黃的秋霞在天邊漸漸隱去，還露著殘紅。鳥雀在枝頭嘲哳的叫著，忽地又撲翅朝遠處飛去。室內點了明亮的燈，微微弱弱的鵝黃色光芒將整個人都添了一抹柔色。
他是溫柔的。
像是陷落進深海一樣，心跳跟隨著起起伏伏。
叢枝抿唇，幾欲想要將與他交織在一起的視線抽離，卻在落進他幽深眸瞳裏挖掘到一片深色的溫柔海時。
她改變了主意，想要將自己沈溺下去。
他們久久凝望著彼此。
直到連叢枝都忘記了時間，她聽見從海面上飄來的霧裏，傳來的那陣堅定又叫她心動難捱的聲音。
“在我這兒，你從來都不是麻煩。”
那天他們學習得有些晚，日暮似蒙了層薄紗般降臨，鄧若盈家裏有車來接，一出校門就和他們說了拜拜。
等那輛轎車緩緩向前駛去後，叢枝才意識到了時間似乎有些晚。
她走到一旁給伯母打電話，但是沒通。連續打了幾個都沒通後，叢枝就沒再打過去。但她臉上卻也有隱隱失落，這就好像不被人重視，沒有什麽存在感的感覺。
輕聲嘆了口氣。
她的眼裏，多了些許落寞。
一直垂著腦袋看手機的樣子，並沒有被祁驍發現她有什麽不同。
祁驍單肩挎著包，走到她身邊，“走了？”
叢枝扭頭朝他看，他身影高大，即便是站在這昏暗的暮色裏，也依舊格外吸引旁人的目光。微垂了垂眼眸，叢枝朝他點頭。
兩個人去了公交站。
開往伯父家的那趟公交車有點少，她和祁驍站在車站的站牌前慢慢等。
暮色柔和，沒一會兒，路邊聳立著的高大的路燈被頃刻點亮。
叢枝下意識仰頭看去。
昏黃色的路燈璀璨著，像是星子一般落進她眼睛裏，叢枝顫了顫眼皮，將它們所有都接住。
“你看著天空幹什麽？”
“又沒有星星。”
身旁傳來祁驍懶洋洋的聲音。
她朝他看了一眼，又收回視線，聲音悶悶的，“我知道沒有。”
“因為星星不在天上。”
後面這句話祁驍沒聽得很清楚。
他稍一皺眉，“你說什麽？”
“沒什麽。”
叢枝又朝他看了眼。
寂靜的灰暗夜色裏，有寥寥幾輛車從他們身邊經過。
周圍的一切都好像變得很模糊。
叢枝盯著腳邊的那一小塊兒地方，突然輕聲開口，聲線柔柔的，“祁驍？”
“嗯？”
“你今天怎麽會到圖書館裏來？”
“你說呢？”
叢枝沒想到他會這麽問她，或許是她太渺小，又或許是她經不住猜測之後的錯誤打擊，她聲音頓了頓，半拍之後才說：“是因為……鄧若盈嗎？”
“嗯？”
“關她什麽事兒？”
少年的聲音裏帶著出其不意的疑惑與驚訝，重重微沈的聲線被壓低了些，蕩漾進叢枝的心底，拂開燦爛的水花。
這同樣也讓叢枝驚訝住了。
她怔怔地望著他，下意識開口：“不是因為……她嗎？”
這傻不楞登的模樣，讓祁驍真的是又氣又覺得好笑，他肆意的勾了勾唇角，報覆似的在她腦袋頂上狠狠的揉了下。
語氣頗有些無奈與妥協。
“當然是因為你啊。”
他們之間的那些不對勁好像就是因為祁驍的這句話悄然散開，那些埋困在記憶裏的冰山也在悄然融化。
叢枝嘴角緩緩牽起笑容。
瞧她是真的開心了，祁驍整個人才松口氣。
還一股勁兒的逗她。
“舍得笑了？”
叢枝認真的點點頭。
她眼睛裏像是綴著星星點點的光亮，在這昏暗的環境裏，是唯一的光。
祁驍也隨著她笑一聲，他單手插兜的站在她身旁，一側頭就能瞧見她嬌俏柔和的那張臉，眼睛彎彎的，唇角也彎彎的。
他第一次認真看，覺得可愛。
只是轉眼間，那張可愛的笑臉就逐漸消失。
他看見她轉過身來面向他，臉上的神情突然變得很認真，“祁驍，對不起。”
“前段時間我不是故意要冷落你的……”
女孩兒姣好的聲線落進他的耳朵裏，而他此刻卻像是分了心神那般，沒有怎麽聽。
因為他的視線越過叢枝的身影，瞧見了一個格外熟悉的人影。
公交車一直等不來，天色也逐漸變得深暗。祁驍沒了耐心等，站在馬路邊擡手攔了輛出租車，打算先送叢枝回家。
叢枝卻以為他是想先走。
於是見他大跨步上去開車門時，自己並沒有跟上前。
直到半秒後，男生回頭看她。
他的臉隱匿在夜色裏，看不清神情。
叢枝被他盯著有些無所適從，眼睛眨呀眨，就是沒有要上前的意思。
直到少年被夜色浸透的有些冷淡的聲音傳來，拉回了她的神思。
“還不快跟上？”
她這才逐漸明了她的意思，於是沒有再磨蹭，小跑著跟上去。
“…哦。”
祁驍將叢枝安全的送回了家，親眼看著她進了小區上了樓才離開。
出租司機並沒有在那邊等，所以祁驍回家沒有車。他形單只影的從那條小巷裏慢悠悠的走出來，老舊的居民樓破敗不堪，頭頂是縱橫交錯的電線，任何一個地方都在很清楚的告訴他這個地方裏的人有著和他不一樣的人生。
他雖是含著金湯匙長大的少爺，也自然是懂這些道理。
可這一刻，他卻不信。
因為她在這裏。
出了巷子樓視線才愈漸開闊，祁驍站在路邊摸出兜裏的手機看了眼時間。視線微擡著正打算離開時，他眼前晃動著幾個人影。
來人三五個，都很陌生。
祁驍察覺到不對勁，下意識皺眉。
直到他看清打頭的那個人時。
一路上的擔心才恍然大悟。
短促的低沈嗤笑，祁驍冷淡的扯了扯唇角，囂張的微仰著下巴看他，夜色寂涼，連他的聲音也跟著冷下來幾分。
“又是你。”
“玩兒跟蹤啊？”
夜空上方掛著一輪淺月，光線慘白。
視線模糊不清的，蔣俊傑瞇了瞇眼睛，認出站在他面前的少年。他還記得他，他們之間之前有過簡單的交涉。
只是少年目色盛氣淩人，即便被夜色隱匿幾分，也依舊掩不去他眼裏的鋒利。
蔣俊傑倒是不怕，畢竟他們人多勢眾。
量眼前的這個小子也不敢輕舉妄動。
夜風裏刮著涼，道旁的樹葉偶有幾片簌簌落下。
路燈慘淡，照在他們的身上。
氣氛僵持，甚至開始變得有些緊張。
蔣俊傑倒是不怕，社會上形形色色的人他見多了，所以根本沒打算將祁驍放在眼裏。
他甚至還故意了幾分，“是又怎麽樣……”
話還沒說完，祁驍擡腿，猛的一股力踹到他的肚子上。
猝不及防的，蔣俊傑整個人都向後倒去，跟他一起的那幾個男生也沒有所防備，於是就任由蔣俊傑摔到地面上。
“砰”的一聲悶響。
地面上的沙礫碎石都咯著他的脊背，他臉上是吃痛難耐的表情，有些難看。剩下的那些男生也還沒從這一幕反應回來，站在旁邊楞楞的看著。
直到蔣俊傑用發狠的聲音呵斥他們，“楞著幹嘛上啊！”
那天晚上祁驍和他們幹了一架，臉上雖沒有掛彩，但手腕卻受了傷，但這種小傷一向不被他放在眼裏，他甚至連看都沒看一眼。
一直回到家後給手機充上了電，他才發現一個小時前叢枝給他發了條信息。
【叢枝：路上註意安全，到家了給我發條信息。】
只有一串文字，沒有多餘的表情和任何烘托語氣的詞，祁驍靠在床頭，一只手枕著後頸。視線落在那條信息上，寂靜的夜晚裏，他聽見自己嘴角溢出的短促的笑聲。
隨著時間流逝，轉眼已步入深秋初冬之時，氣溫又跟著下降了幾度。這段時間流行性感冒並發癥多，叢元洲擔心叢枝，特地給她打了個電話，又給她塞錢讓她去買幾件衣服穿。
說起來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和叢元洲說過話了，這突然聯系起來，叢枝鼻尖有些泛酸，眼眶有點紅，但她的心是暖的。
聲音哽咽著，很快就被叢元洲發現了不對勁，他聲音略帶笑的問她，“哭鼻子了？”
“沒有。”
“不承認？”
“真的沒有。”
“您別取笑我了。”
電話那頭的叢元洲哈哈哈哈的笑了幾聲，無奈的向她妥協，“好，我不笑了。”
後來他又說起正事兒，“不過枝枝啊，在學校也還是要多努力一些，爭取把成績再提高一點，之後高考考大學，才有很多條路可以選你明白嗎？”
“我知道的，爸爸。”
“你從小就懂事聽話，就算我和你媽媽鬧了離婚你也依舊不哭不鬧，但爸爸都知道，你心裏比誰都難受。”叢元洲的聲音似乎蒼老了幾分，通過電流滋滋的傳過來，叫叢枝揪心，“但爸爸沒有辦法，和你媽媽越來越形同陌路，這都是我們沒有想到的。”
叢元洲的話讓叢枝心裏一陣酸澀，眼睛裏滾出眼淚來，撲簌簌的順著臉頰往下掉。
她默聲的，擡手將淚水的痕跡擦幹。
抿著唇不發出任何一絲讓人懷疑的哽澀聲音。
睫毛被淚水染濕，撲閃的那一瞬間，她似乎看見了自己正潮濕的那顆心。
她想到了很多，想到她們以前的快樂，想到叢元洲和周蘇荷離婚前的爭吵，想到周蘇荷身旁的那個男人，也想到了叢元洲電話裏的那道淳樸的女聲。
那些他們所擁有的一切，都在慢慢的脫離她的世界。
好像從這個時候她才逐漸清醒。
她是真的沒有家了。
格外不幸運的，叢枝還是中招患上了感冒，一覺醒來腦袋昏昏沈沈，她用手碰了碰額頭才發現自己好像有些發燒。
身體也格外的不舒服。
有點難受。
今天周末，許慧瑩和叢鴻民沒在家，叢嘉煬就更不用說了，在家跟沒在家無區別。
叢枝右手握成拳頭，抵在唇邊低低的咳嗽了兩聲。
因為身體發冷，她特意穿了件很厚的棉襖，又因為不停歇的想咳嗽，出門前她往臉上戴了個口罩。
最近流行感冒嚴重，好多診所裏都圍滿了人。
叢枝走了好多個診所也依舊沒看到病，冷冷的風吹著她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頰，整個人看起來都無比憔悴。
道旁的樹葉簌簌的落了一地，光禿禿的枝幹襯得這座城市都跟著蕭條幾分。
蘇城的冬天好冷。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開始變得朦朦朧朧，腦袋好沈，眼皮也好沈。
她好想睡覺。
她整個人都搖搖晃晃著，腳也不受控制的踉蹌。
意識在大腦裏崩散。
她再也支持不住，整個人猝不及防的向下摔去，只是給她回應的，並不是冰冷又堅硬的地面，也不是沙礫摩挲的疼痛。
而是一個，她無比眷戀的懷抱。
溫暖，炙熱。
像是那個讓她難以忘懷的夏天。
她似受驚的顫了兩下眼皮，緩緩睜眼，模模糊糊的，她好像看見了她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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